有故事的人：冷月 女 21岁 策划

　　冷月说要给我讲一个女人情变的经历。她说，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为爱远赴他乡的故事，但现在却成了背叛。在她的介绍中，我知道了她在刚刚踏入社会之时选择了离开相恋两年多的男友。

　　我问她：“为什么会分手？”

　　她说：“因为我不想再付出了。”

　　凭经验，我问她：“是累了吗？”

　　她想都没想就回答说：“是厌倦了。”

　　“厌倦”这个词很容易让人想起喜新厌旧。联想到她之前所说的“背叛”，我感觉这女孩儿很可能要忏悔，但她说出“厌倦”这个词时的理直气壮，又让我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
　　无论是谁都可惜冷月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，但冷月说，没有牛粪，鲜花如何怒放？

　　第一次接触到郑羽，我承认自己对他有好感，但却从来没想过会和他在一起。那时我刚刚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，对大学和自己即将生活的城市充满了好奇，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。在网上闲逛时，我发现了一个供新同学交流和查询学校信息的聊天室。

　　进入之后，只有他在。在我的狂轰滥炸下，他不厌其烦地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尽可能准确地传达给我，而且在聊天结束的时候，他还嘱咐我在大学期间应该注意的事情。他和我一样是新生，能够知道这么多，一定是对生活有规划的人。那天，我们成了彼此的QQ好友。

　　对于我来说，大学生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丰富多彩。宿舍、食堂、教室，这几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。很多时候，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操场上散步，并试图在这高楼大厦林立的地方看到星星。那时候我总在想，家乡的星星是密集地散布在天空，并且眨呀眨地遥相呼应，这城市天幕下的星星，相隔为何如此遥远？

　　收到老朋友的来信和在网上跟郑羽聊天是两件让我高兴的事儿。我上学比较早，郑羽上学有些晚，虽然是同一个年级，但他比我大四岁。他那时自己创办了社团，而且社会活动也很多。在他的描述中，大学生活充满了乐趣和无限可能性。他总向我描绘他未来事业的蓝图，从他的谈话中，我判断这是一个有想法而且有魄力的男人。

　　他几次提出要见面，我都拒绝了，我很怕我们会演绎一个“见光死”的故事。而且保留一丝神秘感，有什么不好？他也不勉强我，只是会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网上等我，和我分享他一个又一个有关创业的点子，也会让我帮他的社团出主意。

　　一年多以后，我终于下定决心和他见面了。原因在于对他的认可和欣赏，和我的寂寞无关。

　　虽然他多次介绍说自己其貌不扬，但看到他的时候，我心里还是有些失望。他长得并不难看，只是，个子还没有我高。我心里知道，要让父母接受他，难度很大。

　　他明确地表示了想和我交往的想法，我让他给我两天时间。那天晚上，他陪我到操场上看星星。不知道为什么，那晚的星星格外多，就如同在我家的小院子里看到的那样。一阵风吹来，他脱下自己的外套，想为我挡风，却又犹豫着。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否合适。

　　我看到了，但还在犹豫能不能接受他。我们彼此不说话，在寒风中站了半个多小时。他是南方人，本来就怕冷，但他固执地拎着外套，保持着一个随时为我挡风的姿势。

　　每个女孩子心中都有自己的白马王子，但有的时候，骑在白马上的却是唐僧。我哭了，哭着靠在了他的肩上，为自己终于能够正视内心的感情，也为了我们艰难的未来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这个单薄瘦小的南方人，没有一次不为我挡风。

　　郑羽的照顾无微不至，然而，冷月也并没有因此就做了高高在上的公主。

　　我之所以说我们未来的路会很艰难，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外在形象确实和我相差很多。我170厘米的身高，而且长得也算漂亮，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曾直接对我说他配不上我，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。我表面笑嘻嘻地反问说，没有牛粪，鲜花如何怒放，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。和他走在街上，我觉得别人都在用怪异的眼光看我们，仿佛我们是天外来客一般。不过适应的过程很快就过去了，我心里不再有障碍。只不过，父母会同意吗？阻力的另一方面来自他的成绩，我们交往时，他已经因为挂科太多拿不到学位证了。还是那句话，我不在乎，但父母呢？

　　要命的是他自己也觉得配不上我。在我看来，男人的自卑是件很可怕的事情。我怕这种自卑会无限扩展开去，直至把我们的爱情击得粉碎。我对他说：“我觉得你很有能力，配上或者配不上都是别人的看法，合不合适只有我们自己清楚。如果我们都愿意为眼前的人付出，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？”

　　像无数爱情故事一样，开始的交往中留下的都是甜蜜的回忆。他是个细心体贴的男友。他会蹲下身为我系鞋带，会在我肚子疼的时候久久守候在宿舍楼下，会为了帮我买一双舒服暖和的鞋吃两个月的泡面。

　　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。只要我爱了，我就会为他付出一切。他是南方人，对北方的气候不太适应，我会提醒他多吃水果，甚至会洗好去皮之后送到他的宿舍楼下。确定关系的那年假期，从来没有碰过针线的我为他绣了两副鞋垫。那一针一线，连同我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，都是我对他的情意。

　　我坚信，无论发生什么，我们都会这样相亲相爱地走下去。

　　冷月没想到有一天，郑羽当初吸引自己的地方，会变成他致命的缺点。

　　确定关系之后，为了有更多的时间陪我，郑羽把社团交给了一个师弟负责。我当然喜欢有他陪伴的日子，但我觉得郑羽应该把时间花在比陪我更重要的事情上，比如说，学习。

　　在确定关系之初，郑羽答应过我会好好学习，争取拿到毕业证。但答应过后，他仍旧在宿舍睡觉、玩游戏，很少去上课。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，他最吸引我的，是他关于创业的梦想。但是在随后的交往中，我发现这也恰恰是他最让我失望的地方。

　　大二时，他通过一个老乡的渠道得到了一批高档服装，他便在学校里卖。那时候我觉得他应该在念好书的基础上再做这些，但他坚持，我又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左右他。本来嘛，男人就该有自由施展的空间。况且，他这也是在积累创业的资本，无论是资金，还是经验。但我没想到，衣服没卖出几件，他自己倒穿了不少。到最后，赚的钱还不够他自己买衣服的花销。

　　在那以后，他又邀请朋友一起做过网站，还曾计划做打折机票的代理。他每次想法都很好，而且也确实有成功的可能。我也会给他提一些意见和想法，在背后支持他。但他每一次都中途放弃，不能坚持到最后。

　　经历了几次类似的失败，我本以为他会吸取教训，但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，他向家里要了一笔钱，租了房子，还买了收银机和货架，要办一个网络超市。对他的做法，我在心里并不认可。一来我觉得不该在能否毕业还存在问题的情况下忙这些事儿，再者就是不该向家里要钱创业。但是听到他自信满满地和我说“没问题”，看到他志在必得的眼神，我也不好再直接反对，而且我反对也没有用。不撞南墙不回头，这是他的个性，我曾经很欣赏的地方。

　　网络超市在那个暑假就夭折了，他还为此生了一场病。关于原因，我没有过多地询问，更不想责问。事实上那个时候，我对他的创业计划已经习以为常了，从最初的欣赏，到纯粹为了支持而支持，到后来干脆不管了。让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，多吃些亏，他会成熟起来的。

　　虽然我有些厌倦郑羽的虎头蛇尾，但总体上说，我们的感情是突飞猛进的，并且我还去他家见了家长。

　　他父母知道我们在交往后，多次邀请我去他家。我本来是拒绝的，因为我或多或少明白见家长的含义。我并不是随便的女孩子，我必须对自己所有的行为负责。但是在大三的那个暑假前，他父亲被确诊患了癌症。

　　一连几天，他的情绪都很低落，甚至会在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落泪。男人的眼泪总是能够打动人。我忍不住搂着他，安慰他说：“没事儿。等放假，我陪你回家看爸爸。”我的话引来了他眼泪的决堤。他靠着我，就像个任性的孩子那样抽泣着，完全不顾及旁人异样的眼光。

　　我的到来暂时驱散了疾病带来的阴霾。他父亲笑得皱纹都开了，完全不像个患病的人；他母亲拉着我的手，对我嘘寒问暖的让我心里热乎乎的；他妹妹每天都炫耀似的拉我到村里逛一圈，就连他八十多岁的奶奶，都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红包给我。七大姑八大姨都见过之后，我俨然成了他家的准儿媳。

　　回学校之前的那个晚上，他爸爸说，让郑羽跟你回家过年吧。我不敢答应，只是笑了一下，郑羽则把话题岔开了。

　　我突然发现不该这么早来他的家，我觉得自己做了件拔苗助长的糊涂事。

　　父亲对郑羽的评价让冷月的心开始颤动，她第一次萌发了离开郑羽的念头。

　　大三下学期课程不多，我开始实习了，郑羽则继续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创业计划。我每天六点起床，有时候忙到夜里十点多才能回学校，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做什么，更没有时间陪他。不过郑羽很体贴，从来不曾责怪我。有时候太晚，学校所有的食堂都关门了，他会突然变戏法似的端出热气腾腾的方便面，我们就一起坐在他们宿舍楼下吃。吃着吃着，我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。

　　工作中我交了几位比我年长的朋友。和他们在一起，我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，看到经过积累后的智慧，感受到磨难后的豁达。这是我在同龄朋友身上不曾感受到的。也许很多人觉得他们对我不怀好意，但我知道，在他们心里，我只是个忘年之交的小朋友。我承认我被他们所吸引，但我也只是把他们当做良师益友。

　　我们经常聊天，聊得忘了时间。有一次谈到兴头上，回学校时都很晚了。郑羽在我们宿舍楼下一直等到后半夜，看到我，他一句话也不说。这就是他生气的方式。

　　我知道是自己错了，就很郑重地向他道歉。不知道是因为我总是做错事，还是他很少做错事的缘故，记忆中我一直都在跟他说对不起。

　　他不愿意让我和那些朋友交往，但也尽量不流露。我感谢他的包容，毕竟他给了我一些自由的空间，在我看来，这是男人的风度。

　　也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少了，而且偶尔能在一起的时候也缺少交流，我感觉我们的感情发展到了一个瓶颈，再也无法向前了。我们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，但却又无能为力。转眼这个学期又结束了，他提出要跟我回家看看我的父母。

　　我说还不到时候，让他再等等。我自己心里明白，现在要让父母接受他，真的很难。那时的他非但拿不到学位证，而且已经没有办法按时毕业了。

　　他说不论我是否同意，反正他是不回家过年了。也许他当时是在跟我耍赖，但我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学校过年呢？那时候我已经有些不能忍受他的半途而废，但却仍对我们的爱情心存侥幸。我想，把他带回家也好，让爸爸“验验货”，只要爸爸点头同意，这一辈子，就是他了。

　　我没敢说我交了男朋友，只是对爸爸说遇到了个不错的男孩儿，让他看一眼。爸爸没有多问，只是说了句“带他回来吧”。我知道爸爸肯定知道我的意思，只不过他不问，我也不说。

　　爸爸把我们接回家，正赶上村里有位长辈去世了，爸爸没多说一句话，就去帮忙了，晚饭也没有回来吃。妈妈本就不善言谈，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。

　　家里的事一向是爸爸说了算，所以那天晚上，我等他到深夜。我没有想到，一向严谨的爸爸喝得醉醺醺回来了。他高瘦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欲坠，我突然意识到虽然爸爸和郑羽还没有交谈过，但他显然并不欢迎女儿带回家过年的这个南方小子。夜里，我守在爸爸床前，看着老人家鬓角的白发，眼泪夺眶而出，这就是爸爸的态度吗？

　　后来的相处似乎很融洽，爸妈招呼也很周到，没失半分的礼数。但我能清楚地看到爸妈不经意间制造出的距离感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给我一种强烈的信息：在我们家，郑羽永远都只是一个客人。

　　我们刚回到学校，爸妈就打来电话，说我们不合适。我说：“你们并不了解郑羽。”爸爸则直接就给郑羽定性了：“这个人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。”

　　我仍坚持自己的立场，但明显底气不足。爸爸年过六旬，阅人无数，我相信他的眼光。可是，我真的看错人了吗？我把爸爸的话转告给郑羽，想求得一些安慰，或者说想让他给我信心，可我没想到他比我还沮丧。他憋了半个小时，终于说了一句话，他说：“你不会不要我了吧？”

　　我的个性再强，也终究只是个女孩儿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肩膀让我依靠。但是长久以来，我都是他心理上的依靠，这种日子我受够了。我开始后悔带他回家了。

　　我们的爱情就像长在藤条上的一只瓜，瓜还没有熟就落地了，所以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。

　　老板就是一个催化剂，他加速了冷月和郑羽的分手。但冷月说，分手也许是他们的宿命。

　　我们两个没有信心的人，开始了和我父母的战争。而且在毕业前夕，因为去向和未来规划的问题，我们第一次吵架了。

　　本来我们计划留在天津，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一个方案。但是自从他父亲生病之后，我总觉得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，他不回去就是不孝。百善孝为先，我不想让他的生命中有任何的遗憾。也许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想法终究是有差别的，他却要留在创业机会更多的城市。
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左右他的决定，并且也为此付出了代价——到远离父母的南方工作。其实在考上大学离开家乡的那一刻，我就没想过要回去。既然不回家，哪里都是异乡。只有他停留的地方，才是我的新家。可是，我还没来得及享受问题解决后的喜悦，我们又开始了新的争吵——他毕业后是继续读书还是工作。

　　那时他已经没法按时毕业了。如果不继续留在学校多念一年，他根本就拿不到毕业证。他想一边工作一边读书，但我觉得他专门学习都没能修完学分，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是绝不可能毕业的，我情愿让他去工作。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，对于他来说，大学给他最多的就是朋友和人际关系，这足够了。他坚持，我也坚持，直到我找到工作去他的家乡实习，我们还在为这个问题争吵。

　　我走得很匆忙，以至于没有时间彻底解决横在我们之间的种种问题。在新公司，我忙得不可开交，回家倒头便睡，很少有时间去想我们之间的问题。我偶尔会抽出时间去他家，代他尽一份孝心。

　　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，我想我们会走到一起，因为我已经付出了太多。为了自己爱的人，顶着父母的压力和朋友的不解远走他乡，我想这并不是每个女孩儿都能办到的。既然我来了，我就会最大限度地包容他。但是，老总的介入成了我们分手的导火索。

　　其实那完全是个误会。老总看我工作很卖力，在一次加班后请我去城市里音效最好的影院看电影。中间他来电话了，周围声音太吵，我没办法接，就挂断了电话。我没想到，就是这个挂电话的举动把他惹恼了。

　　我说我在和老总看电影，他就开始胡乱猜疑。当天晚上他并没有多说，但是在我回学校准备论文答辩的时候，我们陷入了新一轮的争吵。除了以往毕业和就业的问题，他还开始质问我在公司的日子里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，去和老总看电影为什么不告诉他，是不是老总在追我。他听不进我的任何解释，还拿出了我离开的日子里他写的日记给我看。我一看，心彻底凉了。

　　他的日记中满是对我的猜疑。他说自己曾梦见我和一个男人从酒店走出来，还在车里接吻。他在日记中写道：“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，但是我感觉他就是你的老总。”在一起两年了，我没想到他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。如果他总是这样，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呢？

　　我彻底动摇了，但又有些自责。我曾坚定地想要和他走一生的，但为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毕业和就业、时间和距离的问题就搞得我们如此不堪？他开始吸烟、喝酒，这是我最看不起的行为。闻着他身上刺鼻的烟味和酒气，我忽然觉得，他的未来、他的家庭本不是我应该和能够扛得起的，而如今我已不再愿意去扛这些。我虽不忍心伤害他的家人，但这却不能成为我们能够一起过日子的理由。

　　现在的我又是一个人了。其实，他是个好人，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太早了。他还只是一只没有成熟的、青涩的果子，而我也还只是一个皮熟了、心不熟的馒头。

　　所以，我们所谓的爱情只能这样半生不熟地夭折了，就像他那些没有完成的事情一样，再没有下文。

　　从此，我又只能一个人在异乡看星星了。这次，没人再为我挡风。

　　闻心语

　　分手后，冷月断绝了和郑羽的一切联系。她不想拖泥带水，更想郑羽能尽快重新开始，安心工作，照顾父母。她希望郑羽以后不要再吸烟、喝酒，无视健康，也希望他做事不要虎头蛇尾。冷月说希望郑羽比她幸福，那样自己心中的负罪感会减轻些。

　　冷月一直有个疑惑，难道说这两年的感情都是假的？有年长的人告诉她，她曾经对郑羽的感情不是爱情，而是母爱，那是女孩子成长中的一个阶段。冷月不相信，也不敢相信，起码现在不会。在她眼里，这只是年长的人看小孩子的一种观点。可是她又说，“但是，也许有一天，等我像他一样年纪的时候，不仅会相信，而且会跟我的晚辈这样说。”

　　冷月和郑羽有个约定，如果郑羽哪天能真正放下这段感情，那他会给冷月打电话，两人做好朋友。现在，冷月祈祷着这一天的到来。那样，也算两人不白走这一回。